“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崩溃的,活在自己的怪圈里,对外面的世界置之不顾,直到整个世界崩塌!”——摘自于孤独大师日常语录。
城北派出所的警察最终断定孤独大师是一个十足的疯子,放弃了在他身上获得案件信息的任何想法。他们通过当晚的监控视频分析,以及死者相貌身份的比对调查,确定了死者是一位长期吸毒患者,当晚死于意外。结案后,负责讯问孤独大师的女警察将大师带到派出所门口,说:“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当听到“可以回去了”这个几个字时,大师有点茫然,呆呆地看着那位女警察问道:“回去?回哪里呢?”
女警察无心过问乞丐的事情,随口回应道:“回家啊!这里没你事了,你还待这里干嘛?混饭吃吗?!”
“可是,我一个四海为家的人,你让我回哪里去呢?这里有饭吃,这里有爱。哪里有爱哪里就是我的家。”
“我警告你,你爱上哪去上哪去,但你不能待在这里妨碍公务,我们这里啥都有,但是没有你要的爱!你的爱在救助站!”女警察超不耐烦地对乞丐说到,忍不住想动手将他赶走,但碍于他身上太脏,下不了手。心中不断地抱怨,抱怨领导给她安排这样无聊的案子,这与她想象中的工作并不一样。
“你什么都有,却没有爱,想一想这是多么的孤独啊!”孤独大师的一句话,让女警察眼泪流出来。像是被气的,更像是说到了她的心痛之处。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去,再对比一下现在。她发现,自己除了工作,除了衣食无忧的生活,其实自己一无所有。
“如果一定要告别的话,最后,我可以邀请你跳一个舞吗?”不知是调戏,还是看出了对方的伤感,又或是女警察让大师想起了一段往事,让他毫无顾忌地提出了看似非常过分的要求,并伸出了自己黑得发亮的手。
对于女警察来讲,与乞丐共舞,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!可是她却真的伸出了自己又白又净的手,放在孤独大师的手上。她轻轻地迈开脚步,张开双臂,踩着华尔兹的节拍动了起来。大师跟着女警察的步伐,一步一步吃力地挪动着。一个是年轻美丽,一个是苍老丑陋。一个是轻盈的蜻蜓,一个是笨拙的老鼠。这过于强烈的对比让女警察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,开心地笑出了声。她或许是太久没有笑了,脸部显得僵硬,如同无法释怀浪漫一般,焯烧起漫漫的回忆。
“孤独,真的会一直存在吗?”女警察停下了脚步,低头看着乞丐锈迹斑斑的脸。厚厚的污垢,脱落的角质层,参差不齐且打结的头发,足够让她感到恶心。但庆幸的是,她意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,一个可以接受丑陋、无知、矛盾、低俗的自己。这是从未有过的平静。
“当然,街头巷尾,田间地头,每一个人的心中。”大师安慰到,挪动笨拙腿,与女警察踩着三拍子的步伐继续跳起舞来。
“我们的人生本该不是这样,对吗?”两人双手握着双手,女警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,转动起身子。大师没有回答女警察的问题,费力地跟着她旋转的脚步,不停转圈。一分钟过去,女警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,伴着耳畔呼呼的风声与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提问,大师开始头晕眼花,胸闷恶心,终于晕倒在了地上。
“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崩溃的,活在自己的怪圈里,对外面的世界置之不顾,直到整个世界崩塌!”
一瘸一拐的舞姿引起了女警察的男同事注意,这一幕不仅让他心生醋意,还让他开始揣测女警察的人品。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救助站的电话,以派出所的名义要求救助站前来立即处理。
很快,救助站开来一辆面包车,车里下来两个人,带着手套,没有任何沟通,无需任何交接手续,直接将大师押到车上,开走了。
刚从舞蹈眩晕状态清醒过来的孤独大师,还没时间搞清状况,又被面包车极速飞奔的速度和浓烈的汽油味弄晕。他的肠胃在肚子里翻江倒海,没过多长时间,在派出所吃到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。开面包车的人似乎早有准备,在后车厢满满地铺了一张孰料胶布,任由晕车的人吐个痛快。
整个世界在孤独大师眼里极速通过,时而安静,时而狂躁,时而温柔,时而颠倒。车窗外吹进来的风,如恶魔,又如女神,通通挤进他的胸膛,肆无忌惮地喘息。他的大脑在与全世界作战,城市的高楼大厦,乡村的田野溪流,高原的雪山白云,大海的碧蓝无际,统统站在他的对立面,要与他的懦弱一比高低。这一刻,或许是他唯一忘记孤独的时候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孤独大师被刺眼的阳光惊醒,数不清的汽车从他身旁呼啸而过,他抬头往汽车行驶的方向望去,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。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离开马路,却没有丝毫的力气。为了不被汽车碾压,大师用四肢着地,一厘米一厘米地挪动身体。又不知过了多久,那犹如一张棉被的身体终于越过了高速公路的护栏,毫无反抗地滚落到路边的小溪。
流水的声音再次唤醒了孤独大师,他趴在涓涓细流的岸边,迫不及待地将整个头探到水里,咕咕喝了两口,又吐了。他再次将头探到水里,强忍着反胃的恶心感,将溪水咽进肚子。他的意识开始恢复,开始清醒,开始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。孤独大师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和自己见面了,或许是十年,或许是五年,总之,他不太愿意面对那个陌生且又熟悉的自己。他赶紧将头缩回岸边,呆了一阵又开始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好奇,扭扭捏捏,又将头伸向水面。
清澈的溪水映着蓝天,映着形如枯槁的脸,映着孤独大师总挥之不去的曾经。他,再也忍不住了,用尽全身的力气吸了一口唾液,狠狠地朝着水中的自己吐去。
骂道:“去你妈,傻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