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小姐其实并不姓冷。
“是的,你没听错,姓冷,冷漠的冷,冷漠无情的冷。”冷小姐极为平静地对我说,她的声音夹杂着楼顶的冷风,凌乱又镇静,让我总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冷小姐对我说,她的爸爸其实姓林,名叫林学彬,是一个中学老师。或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,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。浓眉大眼,脸蛋清瘦轮廓分明。他眉心中间有一颗痣,说起话时,表情带动着眉毛,眉毛带动着那颗痣,这个形象让冷小姐一直记忆犹新。据传眉心长痣的人招桃花,事实也的确如此。在与冷小姐妈妈结婚前,林学彬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,对象是本校的同事,本应该是天作之合,却因为女方一直生不出儿子,最终离了婚。
“这可不一定哦,不能怀孩子也有可能是男方的问题,离婚也无济于事啊?”我听冷小姐讲述到这时,自作聪明地说到。
“我说的是生不出儿子,可没说不能生女儿。”冷小姐似乎放松了对我的警惕,逐渐打开了话匣子。说到这,她愣了片刻,忽然哈哈笑起来,说:“其实…生不出儿子可能只是离婚找的借口,我后来听奶奶说,好像是他第一个老婆出轨,和另外的男人好上了,丑闻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…”
当然,在冷小姐出生以前,包括记事以前,关于父亲往事的了解都来源于奶奶的那张嘴。原本以为她和她奶奶的关系不错,但没想到,她将很多痛苦的源头归咎于这位老太婆身上。这里,姑且叫她林奶奶吧。林奶奶当然不姓林,但她有着中国人最为顽固的传统观念,她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女人嫁给谁家就是谁家的人,跟着夫家姓,也是理所当然。她非常肯定地认为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所以,迫使林学彬第一次离婚的原因,极有可能是因为林奶奶对儿媳妇不能生儿子的不满有关。也正是如此,才有了冷小姐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。
冷小姐的妈妈名叫赵红艳,城郊人,农村户口,虽只是中学文化程度,但因样貌俊美,身材苗条,追求者不计其数。当时林学彬已是离过婚的男人,可相貌英俊,加之是中学教师拥有城镇户口,说亲的媒婆也是络绎不绝。两人的结合真可算上郎才女貌,令旁人羡慕。
新婚夫妇如胶似漆,没到两个月,赵红艳怀上孩子。林奶奶自然开心,忙前忙后,细心照顾。赵红艳对此颇为满意,唯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林学彬前妻留下的一个两岁的女儿,虽然全部由林奶奶照顾,但偶尔因为有事也会托她看管,为此她颇为烦恼。“我还没生孩子就要提前当妈,你们一家子倒是安排得好。”
随着肚子越来越大,赵红艳对林学彬前妻的娃意见越来越大。她想着以后自己孩子降生,应该怎么样处理两个孩子的关系。她想着,如果不对丈夫前妻的孩子好,只对自己孩子好,会不会招来周围人的指责。她想着,自己初为人母,凭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孩子好一点?越想越窝火,于是常常就把怨气发在小女孩的身上。有一次林奶奶出门走亲戚,暂时将小女孩托付给赵红艳看着,赵红艳嘴里不好拒绝,只能点头答应。原以为带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,待林奶奶一走,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屋里跑来串去,吵着正看电视的她心烦意燥。刚开始她会对着调皮的孩子吼两声,以为能吓住孩子安静下来,后来发现完全无效,就夺门而出,将孩子关在屋里,自己到外面去寻安静处。当她回来时,孩子摔在地上哇哇地哭,刺耳的哭声让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怒火,一巴掌给孩子打去。孩子一疼,哭得更加大声,急得赵红艳跺脚,气急之下,她用双指在孩子的大腿上使劲一掐,顿时,孩子的哭失去了声音。
两岁的孩子挨打成为了家常便饭,林奶奶知道此事后也没有对赵红艳进行过多指责,毕竟,她也不喜欢那个被儿子前妻抛弃的女孩子。这些不堪的痛苦,是冷小姐从她大姐嘴里听来的。每每听到大姐提及自己母亲施暴时,冷小姐内心就有一种无限的愧疚感,让她抬不起头,也低不下头。为此,她偶尔会偷偷地扇自己耳光,认为这样做就能为母亲所犯的错误予以赎罪,心里便得到了一丝的慰藉。
赵红艳怀胎七月时,正值学校暑假,林学彬终于空闲下来有了时间照顾妻子。除了好吃的好穿的,还筹划着带她去省城游玩几天。出发前林奶奶有了怨言,说:“肚子都那么大了,瞎跑什么,吹个风动感冒了,人受罪不说,胎气可不得了。”赵红艳一听就更不高兴了,张嘴就回骂到:“我嫁你家里才几天,花了你家几个钱,就说这说那的,怎么啦,当后妈的就要低人一等吗!”
说来也怪,赵红艳自从怀了孕,脾气越来越暴躁,林奶奶对此深感疑惑,她听老人说,怀了男孩子孕妇脾气会变得暴躁,怀了女儿性格就会变得文静。想到这些,再想到儿媳妇对自己不尊敬的态度,反倒开心得笑出声来。然而,这种快乐只维系了三天。儿子和儿媳妇从省城游玩三天回来,互相之间都板着脸,谁也不理谁。一问儿子原因,说是赵红艳在商场里看中一只手表,非卖不可,可手表的价格超过了他两个月的工资,想着马上要生孩子,等着花钱的地方还很多,便扭扭捏捏拒绝了她的要求。不曾想,这一拒绝,赵红艳怄了气,回家后话也不说,谁也不理。林奶奶见此忧心忡忡,一大早跑菜市口王瞎子那里问个究竟。
王瞎子在当地算命颇有口碑,无论婚丧嫁娶、八字命理、吉凶祸福,他都能对来问者说个头头是道。一听林奶奶儿媳妇的情况,他拍着胸脯说到:“怀的是个女儿!”收了二十块钱,乐呵呵地收了摊。
“她怀是女儿!”林奶奶半年来受的气在这一句话里全部爆发出来。既然媳妇不孝敬婆婆,又不能生孙子,那婆婆将就媳妇的意义何在呢?俗话说,婆婆也是从媳妇熬过来的,对付媳妇的手段那可是一套接着一套。林奶奶不再给赵红艳盛饭,不再为她洗衣服,不再和她说话,甚至鼓动儿子逼着赵红艳去医院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