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实,如冷小姐所说,我对于很多事物的认识或许都是错误的。一直以来我都认为,人应该活在理想当中,为自己的理想而活着。可我对世界了解得太少,不知道还有像冷小姐这样的人,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曾奢望过理想,甚至都不曾奢望过能够活在这世界上。然而,令人苦恼的是,我偏偏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。固执地认为,不为理想而活着与死去有何区别?冷小姐站着楼顶,想必正是弄丢了自己的理想吧。
“你有过什么愿望吗?”冷小姐突然问我。
“当然有,很多很多。”我回答到,心里好奇着她为什么会这样问。
“那你很多的愿望实现了吗?”
“没有…好像都没有!”
“那你觉得你为实现你的愿望做出的努力和付出值得吗?”
“不值得…不不不,值得!”回答这句话时,我的内心没有底气,更是拿捏不准。因为我不知道曾经为了所谓的理想而做出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。读大学时,忽然有了成为作家的梦,毅然而然放弃了医学专业,退学跑到社会中体验生活,誓言要做一位中国的佐拉,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值不值得。为了让作品里面人物看起来更真实,辞掉待遇优厚的工作,跑去做人物角色所从事的工作,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值不值得。为了能出版自己的作品,花光了所有积蓄,结果被骗,换来一屋子书卖不出去,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值不值得。人生的道路上有好多的选择,如果一定要为这些选择做一个价值判断的话,在现在看来,往往那些因理想而误导的抉择成为了人生最遗憾的事。值不值得?我真不知道,就如同现在放弃写作跑来做辅警,听一个陌生人抱怨人生,同样的,我弄不清楚值不值得。
“所以,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?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心疼我,哪怕一秒钟,我也知足了,我想,如果从这里跳下去,他们得知我的死讯后,能够心疼我一秒钟,我认为我这么做,是值得的!”
不受人待见,从冷小姐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。赵红艳坐月子比不上普通人,一则没人照顾,二则没有营养食品。一个月下来,瘦成了皮包骨。她躺在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离婚,想着离开这个惨无人道的家庭。由于营养跟上不,赵红艳的奶水极少,有一天好不容易挤出来点,她用杯子接着,当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和唠唠叨叨的林母,往地上倒掉。这是婆媳之间的博弈,更似一场战争,受罪的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孩子。而林学彬就同软蛋一般躲在学校天天加班,家里发生的一切就当是没有看见。
如此不堪的生活,所有人都将罪责归咎于刚刚降生的冷小姐。直至她可以张口吃米饭的那一刻,情况才有所改变。冷小姐六个月大时,可以吃粥的那天,赵红艳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上林学彬的工资存折,搬走了。赵红艳离家出走在林学彬看来是个必然,在林母看来却是再好不过,她觉得赵走了以后,儿子还可以再娶一个,或许换一个人就能生个孙子了。起初,大家都认为赵红艳回了娘家,直到有一天林母在菜市场听到王瞎子说,赵红艳和另外一个男人到他那里算命时,她母子俩才意识到要去丈人家看看。丈人家一见林学彬来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林家再一次见到赵红艳,已是一年后了。一日下午放学,林母堵在林学彬工作的学校门口,死活要见校长一面。因赵红艳拿走了林学彬的工资存折,导致了母子俩一年多时间没有经济来源。也不知道是林学彬对赵红艳离家出走感到愧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,一直没有处理工资卡的事。林母日日催促儿子,却都没见到他拿钱回家,所以不得不亲自跑来找校长说明情况,希望校长能用现金给儿子发工资。林学彬见母亲在学校门口堵校长,觉得太伤脸面,好说歹说,才将母亲劝到学校对面的巷子里,向她解释缘由以及做出各种保证。两人刚谈妥时,忽然赵红艳出现在他俩面前,此时的赵红艳抱着一个婴儿,对丈夫和婆婆的突然出现惊慌失措。不过她很快地镇定下来,平静地说:“你们怎么会在这?”
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林学彬对妻子的出现感到意外。林母则非常坦然,从头到脚将赵红艳打量一番,气愤地说到:“不要脸的东西,我儿子的工资卡还来!”
“凭什么啊,你让还就还吗?这可是当初我怀你家孙子的时候,他求着给我的!你让还就还?让你儿跪着求我,看我心情好,就还给他。”
“你这个人,简直没一点良心,你忍心看我母子俩挨饿?简直是坏透了…”林奶奶越说越气,上前两步就想去撕扯赵红艳,被林学彬拉住。
“谁没良心老天爷清楚得很!坐月子的人都能让你饿肚子,谁没良心,好有脸提这个字!”
“你生不出儿子,怪谁!你还有脸了!”林母气得跳起来,再也顾及不上路人的眼光,恨不得一口唾沫向眼前的贱货吐去。林学彬见此,两边劝阻,挥手让妻子快走。赵红艳听到老太婆骂自己生不出儿子,想起了最初打掉的儿子,更是气愤,她上前一步,大笑道:“我生不出儿子?哈哈哈哈,我生不出儿子?”笑着,她掰开抱在怀里婴儿的大腿,用婴儿的丁丁对着林母大喊到:“你看这是什么?我生不出儿子?看清楚啊,这是什么啊?”
当场,林母气晕过去。
算起来,林学彬已经戴了第二顶绿帽子,每每出门都只能低着头走路。他有时候会想,或许自己并没有那么想要一个儿子,或许自己并不应该结婚,但一想到自身条件,英俊的外貌,体面的工作,凭什么就不配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呢?想来想去,最后,他还是将原因归咎于两个女儿身上,尤其是二女儿身上。他越来越相信民间传言:儿女是上辈子的债主。颜面扫地的林家总归还是咽不下这口气,将赵红艳告上了法庭。法院以重婚罪判处赵红艳两年有期徒刑,最终结束了这段曲折的婚姻。
理想主义是什么?是信仰,是固执,还是冥顽不化。我不明白。但我逐渐明白,为理想而坚持、所付出的一切,在自我层面看来都是值得的,因为这样的坚持在某种层面来讲,构成了人生的意义。它无可厚非,就如同我所沉寂于自我意义的人生,与冷小姐的父母、奶奶所秉持的观念相比,并无差别。